金数了数身上的伤口。
三处擦伤,五处刀痕,一处贯穿,后脑撞到了地面,脖颈上躺着黏腻温热的液体,右手无力的垂在身侧,他试着动了动,臂膀处还能感觉到一点灼烫,再往下已经感觉不到疼了,他觉得自己的手臂大概已经变成了碳。
虽然已经经过了简单的应急处理,但在短时间内,他应该避免继续作战。
少年蜷缩在巨石的阴影之下,单手搓了把脸,他像是吝惜着自己的生命力似的,将胸腔里憋闷着的那股气一点点吐出,胸腔的起伏微弱缓慢,如此简单的动作都像是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。
金觉得头晕目眩,他闭上眼就能看到无数纷杂的线条如蛇一样扭动的身躯,瞳孔胀发疼,心脏跳的极快,干燥炎热的空气凝固成刀片,每一次呼吸都在切割着气管,这具年轻的身躯在虚脱的边界苟延残喘,随时都有可能就这么昏厥过去。
如果真的昏过去了有多好,不会疼痛,不会难受,不用去想接下来遇到那些怪物要怎么办,即便是死亡了也是毫无知觉的。
可是他现在不能睡,他心里住了个人,那个人对他很重要很重要,他们才刚刚在一起,他们才刚刚向对方坦诚了心意,他们会有很长很长的未来,没有杀戮没有逃亡,他们会每天对对方说我爱你,这一切都还未实现,所以他觉得自己不能对不起他,不能就这么不负责任地在这里睡过去。
人类真是种很奇怪的生物,无依无靠的时候觉得自己命贱的慌,猝死街头或者是躺在白玫瑰的棺材里下葬都毫无区别,有了牵挂又觉得自己是无上珍宝,恨不得处处小心,生怕身躯上多了哪怕一道伤口。
金有了牵挂,所以他要努力,至少在找到他的牵挂之前他必须活着。
衣上沾染的血液早已干涸,轻微的动弹都会扑落暗红的粉末,他撕下稍干净些的边角布料,将小腿重新包扎了一遍。
天快要亮了,此地不宜久留。
格洛克没有子弹就跟块废铁没什么区别,枪管在抵挡怪物斩击的时候被削去了一半,看样子是彻底不能用了。常用的铲子断了柄,仓皇躲避中已经不知道扔到了哪里。
金一点点把瑞士军刀剩余的工具拉出来,圆珠笔已经没墨了,剪刀只剩半边,平口刀勉强能用,他用拇指覆上去,轻轻的摩挲着刀口,一层层的薄茧钝化了触感,即便是用上点力,这样的锋利程度大概也不足以穿透那些怪物的皮。
少年蓦地的笑了一声。他将工具收好,军刀在手心里划了一圈。
天无绝人之路,他不信自己会死的这么快。
太阳从地平线阴沉沉的露了头,裹挟着炽热的烈焰,瞬息间便铺天盖地的笼罩了整个世界。
地温陡然飙升,掌心的冷汗在高温作用下迅速蒸发,金口干舌燥,迄今为止,他唯一一次补充水分是在十一个小时前,怪物大暴走的前五个小时,他与格瑞分别的第十七天。
四肢仍是无力的,因为失血过多导致体感冰凉,炎热的气温便愈发明显。
金仰着头,他几乎是带着愤怒死死盯着天上那颗不知人间疾苦的太阳,它不懂人类生存的不易,只会一味地散发着过分的光与热,烧死了人类,干涸了河川,泯灭了山峦绿植。
他看到黑色的细点在视网膜前飞速旋转,他听到耳边虫类的嗡鸣逐渐接近,干涩的眼眶分泌不出泪水,极度缺水的身体支撑不起这种奢侈的消耗。
但金仍是看着,这么做没用他知道,没人能改变自然的意志,就像创世神存心要毁灭一切生灵似的,先是那些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怪物,就像无数末世小说里写的那样,体型怪异,力量强大,以人类为食,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城市中,短时间里便摧毁了人类千百万年构建成的生活秩序。
然后是极端的气候。控制地球公转的螺丝掉了,坏掉的机器开始胡乱运作,不再有规律的白天黑夜,也不再有分明的四季交替,极温已成常态。
金不怕死,而且在面对“马上就要完蛋”这一事情上,他比一般人的经验也丰富了不少。这是当然的,经验不丰富的人类早就死在了各种各样的事件里,比如从土里钻出来的巨型土拨鼠,或者是路边一株楚楚可怜的,靠近了就会骤然变大的白色食人花。也有为了争夺物资而狩猎同类的人,金遇到过,那是他和格瑞相遇的契机。
可是金不能死,他还没有找到格瑞,地表风暴中格瑞把唯一的背风所让给了他,所以现在金才会找不到格瑞。
格瑞不会死在风暴里,金知道。
他连那么大的怪物都能打败,他什么都懂,他的刀法厉害到可以一个人从八个歹徒的枪下毫发无伤地救下自己。
这样的格瑞,是绝对不会死的。
兴许是那怒视终于令太阳感受到了些许恐惧,它瑟缩了,装腔作势的气场维持不下去,只能声势浩大地演一场华而不实的表演。
阳光依旧强烈,但尚且在人类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。
少年就像卸下了什么担子似的,他紧绷的肩骤然塌了,血肉都化成了泥,唯独一根光秃秃的脊梁支撑着整具躯体,将行就木却又不肯妥协。
必须上路了。
金用手指扣着石块,很烫,应该会起水泡吧,但相较身上其他的伤这点痛也变得微不足道,他的手背很白,指甲壳下的血色就显得触目惊心,金没由来地想到了格瑞溅了血的脸,也是这样,色差对比强烈的就像用在你的魂魄耳边钟鼓齐鸣。
他试了三次才重新站起身子,眼前一阵阵的发黑,仿佛黑云压顶,看不清前路也不知身处何处,举目尽是一片荒芜的土地,红色的天,红色的云,他一步一个血脚印,那痕迹印刻在砂石上,向世间宣布着这里还有一个流浪的人。
最紧要的是找到水源。
无论是什么,只要能喝就可以。
金抿了抿嘴唇,他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鲜血流至下颌所带来的痒意,舌尖飞快地卷过唇瓣,腥甜的味道让他头脑发昏。
他觉得自己身处熔炉,孙悟空都翻不出去的那种,滚烫的风从远处袭来,金看到了幻觉,那风是红色的,掺杂着黑色的污渍,虚弱的身体将嗅觉投影成了视觉,风不会有颜色,但他的确闻到了那些家伙身上腥臭的味道。
令人作呕的,吞噬腐肉的味道。
少年眯起眼,他看不清前路到底是个怎样的样子,只觉得一片铺天盖地的红,沉沉地压在他的身上,他觉得自己随时会晕过去。
没有遮挡物,没有武器,没有支援,光秃秃的地面,再配上一个浑身只有初级装备的玩家。
**妈。
这算什么死亡难度通关?
金蓦地想笑,如果这真的是VR游戏该多好,拔了网线就能重头再来,存个档就能横冲直撞,说不定他还会有闲心去整理一下作死的一百种方法,联系不到人了就开世界喇叭,打副本快乐划水等着格瑞带自己飞。
可是这不是游戏,他也没有重头再来的机会。
他必须生存下去。
手里的瑞士军刀蹭了一层湿乎乎的冷汗,金活动五指,几乎是慢条斯理地将其中威力相对较大的剪刀给拔了出来,现在他需要确保一切计划都是绝对无误的,他的身体经不起失败的后果,他也只有一次机会。
地不利人不和,只好期望着天能稍微凑合凑合。
约莫今日的确是金的幸运日,老天爷还算给他了个面子,那家伙没发现他,挥舞着倒刺密布的尾巴,安静地趴在原地。
老鼠在末日前就不是喜欢光明的生物,末日后更将这祖传的习性发扬光大到了极致,少年匍匐在地,他咬着牙一点点向前挪,风愈发大了,一股股令人作呕的气息扑面而来,金忍住翻滚的胃,现在他也吐不出什么,就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已经绷紧了全身的肌肉,肾上激素分泌,他的专注度前所未有的集中了起来。
一只受了伤的怪物,和一个受了伤的人。
也算是棋逢对手。
若是毫发无损的时候金自信能正面刚翻一群这种对手,被格瑞斯巴达式教育风格蹂躏了四年,再弱鸡的人物最起码也能于末日中自保,更何况金本就不是娇弱的类型。
尽管他的性别限制了他的想象力。
他是个OMEGA。
这也是当初他被那群人盯上的原因。
如果有镜子,金会看到他的眼睛逐渐亮了起来,就像看到了大型猎物的捕手。他被生活磨出了一身的烈性,隐藏在基因里,危急时刻便会破骨而出,为了生存和未来而战。
缓慢地接近,从背后绕过去,然后一击必杀。
不不不,他无从确认自己能否划开对方的皮肉,也许最开始他应该先摧毁对方的视野。
怪物已经非常虚弱了,可能它根本没有反抗能力,但若它真的反击了,自己的身状况体是否能支撑得起躲开并继续攻击的消耗……
这是一场用性命作为赌注的豪赌。
金不动声色地攥紧了手。他慢慢弓起身子,凌厉的眼神像刀,像剑,逆着风,它闻不到自己身上的气味。
那些硬质的毛如同豪猪的刺,质感却又诡异地柔软,金知道这种皮毛韧性极足,能抵御高强度的撞击和突刺。他看到怪物缺失的右爪和被不知何物几乎全部咬断的耳朵,一小块鲜红的头皮裸露在外,大块大块暗色的疮口边缘溃烂,如若是在末世前,应该已经生了咀虫。
少年静静地站在它身边,以他的个头,能够从头上的疮口向内刺去,也许可以一击毙命。
那家伙也许察觉到了什么,眼睛凝视着这个欲将夺它性命的人类。
金举起了手。
飞溅的鲜血和乳白的液体染脏了他的侧脸。
金发了狠,他用了全身的力气去砍怪物的脖颈,动作毫无章法,表层细胞被破坏的同时剪刀也报了废,那玩意儿从根部彻底折断,落到地上,一声不吭。
少年直接咬了上去,他在反胃的同时大口大口吞咽着唯一可以引用的液体,这不是第一次,所有人都有这样的过去,茹毛饮血,为了生存。
只是为了生存。
他忽略了周身愈发强烈的狂风,砂石拍打在金的皮肤上,些微刺痛已经无法激起神经的反应,即将枯萎的身体终于得到了补给,自顾不暇,吞食成了唯一的本能。
有噪音不绝于耳,可是金听不清,他的耳朵里尽是高频率的蜂鸣,有什么将他狠狠扑倒在地,迟钝的大脑这才接收到外界的信号。
沙尘如海啸,一层层黄浪奔腾而来,咆哮的风暴巨兽席卷大地,又是一次彻底的生灵清洗。
空气浑浊,那人用戴着手套的手捂住金的口鼻,尽管如此少年也已经呼进去了不少沙砾,呛着气管,让他忍不住咳嗽。
银白的发丝飞扬,有一些飘过金的眼前,那人借着怪物的身躯作为掩体,将两人固定在地面上。
他咬着金的耳朵,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恨铁不成钢。
“为什么每次我不在你身边,你都会把自己弄成这副狼狈样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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